她写下了400多万字的论文专著,上了近2000节的公开课,获得了来自政府和业界的所有荣誉,赢得了同行和学生的一致尊敬,她的一生都在三尺讲台徘徊,胸中却怀有江河世界,她是一名真正的老师,我们甚至可以说她是整个中国教师群体心中的偶像。
2018年12月18日,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,100人获得改革先锋称号。来自上海的特级教师于漪作为基础教育改革的优秀教师代表在列,她也是获颁“改革先锋”奖章中唯一的基础教育界代表。
年近耄耋的于漪谈及现今教育现状,一针见血地表示:“现在的教育发生了错位,家长应该教做人,学校应该教知识,但是现在却反过来了,因此会产生教育的焦虑。”
20世纪80年代,于漪老师的公开课《海燕》在电视里直播时,大上海万人空巷,全国人民纷纷守在电视机,争睹她上课时的风采。一位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谈及当年盛况:“一位同事出差回上海,问及上海最近有什么动静,我说,都在看《海燕》直播呢,这在现在简直是不可想象的。”
1929年2月,于漪出生于江苏镇江。1944 年,15岁的于漪失去了父亲,半通文墨的妈妈带着五个幼小的子女,生活艰难困顿,于漪便帮助妈妈打点家务、照顾弟弟妹妹。
1947年,18岁的于漪离开家乡,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教育系,曹孚、周予同等著名教授的治学精神深深滋养了于漪的心灵,这些大家名师的身教垂范,也沉淀了她血液中深厚的传统文化品格。于漪说:“我真是有幸碰到了许许多多的好老师,所以工作以后我一直是带着感恩的心”。
师爱超越亲子之爱
于漪一生最敬重两位教育家分别是:中国的陶行知和前苏联的苏霍姆林斯基,苏霍姆林斯基曾说过这样一段话:“在每个孩子心中最隐秘的一角,都有一根独特的琴弦,拨动它就会发出特有的音响,要使孩子的心同我讲的话发生共鸣,我自身就需要同孩子的心弦对准音调。”
前段时间,于漪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,写信的是她当年的学生,如今在美国攻读博士后,即将学成回国。然而,这个学生当年却是让全校教师头疼的“叛逆少女”。在多年后的这封信里,女孩的感激之情跃然纸上,“是您看到了我傲慢叛逆背后的好奇心、创造力和钻研精神。”原来,于漪在深入了解后发现,这个女孩的课外阅读量十分了得,这也让她从小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想法,在学校里显得特立独行。于漪由此找到突破口,呵护了女孩叛逆背后的那些可贵品质。
在于漪的教学生涯中,她几乎没有否定过学生,“对孩子说一百遍你不行,他也不会行。老师最大的本事就是要想办法教会他行。”
尽管如此,曾经的一次教育经历也让于漪后悔终生。一位女孩子做操不认真,在反复纠正下都不予理睬,情急之下她叫出了这位学生的外号。事后,她真诚地跟这位同学道歉,这份歉意来自内心深处对人性的尊重和20年前初为人师时那份承诺。
这件事情更让她懂得了做老师必须有宽广的心怀,要包容各种各样的学生,而这个包容,不是居高临下的态度,而是走到学生的心里头与他平起平坐,体会他的情感。
一次家访时,于漪看到一家五口人住在只有12平方米的破房子里,难过得流下了眼泪,经历过贫穷和侮辱的她,对这些孩子有着特殊的悲悯。
在那个经济收入普遍都不高的年代,于漪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学生身上,生活用品,学习用品,甚至是学生家里的困难都尽力承担,“那个时候有个姓何的学生患上肺病,雷米封6块钱一瓶,我的工资是72块,他家里很穷,没有劳保,没法给他治,我便每个月买雷米封给他吃,让他把肺病治好”。
一位名为蒋志平的男孩,是当年班级里赫赫有名的皮大王,当年父亲对儿子彻底失去了信心,他把儿子推给了于漪说:“这个儿子我不要了”,于漪便把这个“爸爸不要”的孩子带回了家。于漪认为对待孩子应当丹心一片,是全心全意,还是半心半意,还是三心二意,学生心中一清二楚,没有爱就没有教育,只有把真爱播洒到学生的心中,学生心中才有老师的位置。蒋志平长大以后来拜访老师,于漪询问学生生意的情况,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
学生说:“没有,唯一的就是资金周转紧张一点”,于老师问他:“ 你需要多少?我给你”。学生心里很感动,但他认为对于老师说出来并不奇怪,因为老师从小就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一样。
“学生的事,都是我教师心上的事,所以我说师爱超越亲子之爱。”于漪这样说。
讲课要讲到学生心里去
1959年,已经教了多年文化课的于漪改行教语文,被突然推上语文教学的岗位的她,有些惴惴不安。一次讲课结束后,国学底蕴深厚的徐振民老师点评说:“语文教学的大门在哪里,你还不知道呢。”
语文教学的大门在哪里?于漪一辈子都在寻找。
从复旦第四宿舍到几条马路之摇的四平路,于漪走了整整34年,眼前都是她熟悉的风景,忙碌的人潮,喧嚣的市声,她的脑海里却预演着课堂里的一幕幕。
“在备课时为了改自己的口语,我把每一句话都写出来,写出来再修改,用规范的书面语言改造自己的口头语言,背出来再口语化。每天早上走一刻钟的路,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,怎样开头,怎样铺展,怎样形成高潮,怎样结尾......我是把它当成艺术作品来教课的呀!”
于漪教过的学生,十几年后再来看望她,还能记起当时她在黑板上的板书,甚至还能把她在课堂上讲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,学生说:“你怎么讲的,我们都记得。”
在于漪看来,课堂是教师安身立命之本,好的课是经得起咀嚼回味,多年后还会在学生心中留下美好记忆,甚至一想到就精神振奋,勇往直前,“我不断地反思,我一辈子上的课,有多少是上在黑板上的,有多少是教到学生心中的。”
现今著名的文艺评论家、杨浦中学67届毕业生毛时安回忆说:“在离开学校之前我们做了一件事,走过学校走廊,于老师在讲课,我们就把耳朵贴在教室后门的门板上听了于老师一堂课。听好这堂课,我们就离开了,正式地离开了杨浦中学”。
中国“教师学”研究第一人
1978年,中华大地百废待兴,中学语文课堂犹如一块干裂的土地,于漪的一批教学实录教学磁带横空出世。
根据自己多年的语文教学经验,于漪用口述的方式完成了中学语文教学探索、中学语文备课手册等多部著作。这些浸润着于漪二十多年不停思索和探究的语文教学实录,对于语文教师们来说恰如久旱甘霖。
截至上世纪80年代,教育界还没有一个人系统完整地研究过教师学,而于漪把这个课题揽在了心里,独自完成了两本教师学著作——《现代教师发展丛书》 、《现代教师学概论》。教育部它们作为全国教师教育的培训教材,《现代教师学概论》也成为中国第一部研究现代教师学的理论著作。
1986年,上海成立了全国第一个教师学研究会,于漪担任会长,问及为什么叫教师学研究会?于漪眼中满是坚定:“我们想让中国的教育在世界上有话语权,我们要有自己的教师学!”
离开一线讲台后,仍心系教育事业
2002年,于漪退休了,虽然离开了一线讲台,但她仍然心系教育事业,把自己的晚年时光又无偿地奉献给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教师,如今90岁的于漪,仍在为培养青年教师奔忙着……
她告诉青年教师:教师从事的工作就是引领孩子精神世界成长,这就要求教师自己首先要精神成长,而成长是一辈子的事情,教育不是一个结果,是生命展开的过程,教育要永远面向未来。
在于漪看来,如今我们处在一个多元价值观并存的时代,如今学生获取信息的渠道也很发达,互联网上信息纷繁复杂,往往小小年纪的学生言谈举止就像个“小大人”。这也给学校教育和青年教师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她给青年教师们的一个建议是,教会学生用两个眼睛看世界。于漪曾对自己过去的教学有这样一个反思,课堂上只给学生说好的。有学生进入社会后回来看她,对她说,老师您在课堂上说的都是好的一面,但我们遇到的却不是这样子的。学生的一番话对于漪触动很大,“当然现在学生可以从各个渠道了解社会上正在发生的种种事件,作为教师,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引导他们分清真善美和假丑恶。”
如今已90岁高龄的于漪仍然每天晚上坚持读书,“有老师说现在学校工作很忙碌,似乎没有时间学习,我的建议是锲而不舍,每天挤出半个小时一个小时,雷打不动地学,这对教师开阔自己思路很有帮助”。
于漪还表示,现在的教育发生了错位,家长应该教做人,学校应该教知识,但是现在却反过来了,因此会产生教育的焦虑。
这位老师将自己六十余年岁月踏踏实实地奉献给三尺讲台,她用上课的质量来影响孩子生命的质量,她用行动告诉世人如何“一辈子做老师,一辈子学做老师”。
(来源:搜狐网)